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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博

南登杜陵原,北望五陵间。

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

这是李白的《杜陵绝句》。诗中的“杜陵”乃汉宣帝刘询的陵墓。陵在长安城东南,潏、沪两河间的高地上。为了侍奉宣帝那具枯骨,在陵墓附近特设杜陵邑,徙天下吏二千石以上、家资100—300万以上的富人入居。陵邑居民都是达官富人,使得杜陵经济、文化发达,有富甲天下的樊氏、杜氏; 有驰名海内的画家毛延寿,也有位极人臣的公卿。

朱博便是出自杜陵的名人之一。

朱博,字子元。朱家是来自外地的富贵人家,但到朱博这一代,已破落了。朱博年少时做了一名亭长。汉制,每隔10里设一亭,职司治安、行旅。朱博勇武剽悍,追捕盗贼勇往直前,累功升为县功曹。这是一个掌人事、庶务的颇有点权势的官职。朱博慷慨侠义,广交朋友,前将军萧望之的儿子萧育,御史大夫陈万年的儿子陈咸,出身名门,才干非凡,都是朱博的好友。朱博为官清廉,被擢为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县丞,即安陵县副长官。但朱博不安此职,不久便辞官东去京兆,在京兆尹手下做了名属吏。

这时陈咸已升至御史中丞——一个秩千石的高级监察官。一次,陈咸泄露了宫廷隐秘,被逮捕下狱。朱博闻讯,挂冠而去,徒步奔至京师,伪装成医生混入狱中,见到了陈咸,了解了事情真象。出来后,他改姓换名,劫持了数百名与陈咸案有关的人拷问,获得了可以免陈咸死罪的证据。陈咸被从轻发落,放了出来。

朱博名声大震,被京兆尹征聘为郡功曹。

过了几年,当朝天子汉元帝驾崩,皇太子刘骜即位,是为成帝。成帝任命母舅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总理国政。

陈咸被王凤任命为丞相长史,成为王凤的高级助手。他向王凤推荐了好友萧育、朱博。王凤很赏识朱博的才干,任命他为栎阳(今陕西临潼东北)县令。朱博成了一县之长。

在栎阳任职数年,调任云阳(今陕西淳化西北)县令。几年后,又调任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县令。

朱博在栎阳、云阳、平陵三县干得都很出色,被简选为长安县令。长安乃京师所在,达官贵人云集,奸盗豪猾啸聚,最难治理,向来简选最优秀的县令任长安令。朱博治长安,游刃有余,长安大治。他是汉代能驾驭长安县的少数县令之一。

朝廷论功行赏,朱博被擢为冀州刺史。

刺史是监察官,秩不高,仅六百石。县令的品秩是一千石至六百石。刺史的品秩相当于县令的最低档。但刺史的职权很大,负责监察所属郡国的长官。全国分13州,冀州辖四郡六国。

朱博以勇武著称,对办案决狱不大熟悉。他走马上任后,第一次巡视郡国,一个在冀州做了若干年从事(刺史的属官)的老吏便想试探一下他的才干。朱博行至一县,吏民四五百人遮道告状,案子千奇百怪。从事恳请朱博且留此县,理决诸案,事完再走。朱博冷笑一声,命人准备上路的车马,车马备好,朱博上车接见告状诸人,传令: “告县令、县丞、县尉的,刺史不察县官,各自去郡国告发; 告郡国守相的,待刺史巡视结束,回到衙门,去衙门上诉; 民告小吏,揭发小偷小摸的,去从事那里。”四五百人的案子顷刻处理完毕,导演这场闹剧的从事敬佩不已。朱博细加查问,查实此事是从事一手导演的,便以戏弄长官的罪名处决了那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从事。这样一来,各郡各国更加畏服了。

几年后,朱博奉调并州刺史。

接着,又调任护漕都尉。

至此,他仍是个秩不过千石的中级官员。不过,他仕宦多年创下的功绩为他向更高的等级迈进铺下了阶梯。

任护漕都尉不久,朱博被擢为琅琊(郡治东武,今山东诸城)太守,成为二千石的地方大员。

琅琊乃故齐地,齐地风俗,舒缓豁达。朱博到任,琅琊郡的高级官佐都称病不上班,朱博很是奇怪,问他们这是干什么,一人说: “慌恐! 敝地惯例,郡守到任,遣人慰问致意,他们才起身就职。”朱博大怒,擂得几案“咚咚”响,道:“看来齐儿想以此为俗了!”遂召见众官佐,简选那些可供驱使的,分任各职,把那些在家装病的高级官佐,悉数罢免,郡中震惊。不久,有个叫赣遂的属吏,乃耆老大儒,弟子数百人,拜见朱博动作迟缓,颇为自矜。朱博批令典领文书的主簿: “赣老先生不懂官礼,主簿且教他怎样拜起,直到他学会为止! ”齐人宽衣博带,朱博颁令: 官吏的衣服必须去地三寸。他不喜欢儒生,特别是厌恶儒生称引经典,每逢儒生引经据典,他便斥曰: “太守,汉家官吏,奉律令办事,你们称道的那些圣人之道有什么用处?你们且持其道回家去,待尧舜复生,再对他们陈说!”他治理琅琊,命各县尽用豪杰为属吏,县里出了什么事,便责令他们效力,有功者重赏,失职者诛罚。这些豪杰都是各地的头面人物,控制了他们,便可控制各地。朱博对官员的职责分得很清,属于谁人的职责范围,便责谁人效力。姑幕县(今山东安丘东南)有八个人合伙在县衙杀人,官府追捕未得,县令、县丞把自己绑起来,上报郡守请罪。琅琊郡贼曹掾请求去姑幕缉拿罪犯,朱博默不作声; 功曹掾等请求去姑幕追捕,他仍然默不作语; 郡丞又来请求,朱博问他: “本官以为县自有令丞,郡不必干预,你等觉得郡应当干预吗?”于是,朱博颁令: “郡告姑幕令、丞: 你们报告案发罪犯逃脱,文书已接到。命令到,县令、丞就职; 游徼王卿勇武有力,责成他缉拿罪犯!”王卿接到命令慌恐不安,昼夜奔波,10余天便捕获5人。

朱博在琅琊数年,琅琊大治。

朝廷对朱博的治绩极为赞赏,调他代理左冯翊。左冯翊职掌京畿北部,这里四方杂凑,且多公卿豪强,向来难治,通常以最优秀的郡守代理; 若能驾驭,辄正式任命。朱博代理一年,便让朝廷放心,正式任命他为左冯翊。

朱博在左冯翊任上,以杀伐立威,有时也加宽贷,恩威并施,吏民畏服。

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大姓尚方禁,年轻时曾勾引他人的妻子,被砍伤了脸。朱博手下主管人事的功曹接受了尚方禁的贿赂,报请以尚方禁代理郡尉。朱博侦知他们的交易,召见尚方禁,盯着他脸上的瘢痕问: “脸上的瘢痕是怎么回事?”尚方禁知道行赂败露,叩头请罪。朱博笑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本官想为你雪耻,你能尽力自效吗?”尚方禁惊喜不已,朗声说: “愿以死相报! ”于是,朱博把尚方禁引为心腹耳目, 尚方禁查办奸宄, 缉捕盗贼,功绩卓著。朱博又秘密召见功曹,他拿出笔,让功曹自己写下誓言: “累计受取一钱以上的,不敢隐瞒; 欺谩半语,杀头! ”然后,朱博责问功曹收尚方禁贿赂一事,功曹吓的面如死灰,一一招供。核实无误,朱博毁掉功曹的誓言供词,招呼功曹起来,嘱咐他改过自新而已。功曹感恩戴德,克尽职守。

左冯翊在他的治理下,安定无事,秩序良好。

数年后,朱博升任大司农, 主管全国钱粮,成为九卿之一。

智者干虑,必有一失。擅长为官的朱博也有一次失职了,被贬为犍为(郡治僰道,今四川宜宾西南)太守。后来犍为的少数民族首领若儿聚众反抗朝廷,官府追讨多年未能取胜。朱博到任后,使用反间计,袭杀若儿。犍为社会安定不久,他调任山阳(郡治昌邑,今山东乡西北)太守。走马上任后,朱博又患重病,去官休养。

但朝廷没让他在家安心养病,不久便征他为光禄大夫,旋即擢为廷尉。

廷尉,九卿之一,职典理决案狱。朱博有病在身,但又怕属下办案不力,连累自己,遂抱病视事。他召见属下各官,对他们说: “本官乃武吏出身,不懂法律,但有诸位贤人,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然而本官治郡理民二十多年,耳闻目睹的也多了。三尺律令,人事出其中。诸位试就以前办案决狱中的疑难问题,简选它数十道,考问一下本官,本官为诸位解释。”官属以为朱博打肿脸充胖子,遂提问了数十个问题,朱博一一评析,十有八九切中要害,讲解精确。这下,那些办案老手们不得不佩服了,毕恭毕敬,悉听朱博差遣。

若干年后,朱博被擢为后将军。

这时,成帝君临天下已多年。成帝的舅舅红阳侯王立骄纵不法,被赶回封地闭门反省。朱博是王立的好友,受到牵连,被罢免官职。

一年后,成帝驾崩,皇太子刘欣即位,是为哀帝。哀帝召见朱博,起用他为光禄大夫,旋即任命他为京兆尹。

京兆尹职典京畿,职权颇重,孔乡侯傅晏很看重朱博,竭力拉拢他。傅晏这样做,是别有用心的,因为他是定陶太后傅氏的堂弟,傅太后是哀帝的祖母,哀帝是她一手养大的。定陶太后是个藩王太后,哀帝即位后,傅太后想去掉“定陶”二字,做“太皇太后”,大司马傅喜、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以不合礼制为由竭力反对。于是傅晏便寻求另外的支持者,他便看中了朱博,因为朱博不但是京兆尹,更重要的,他是闻名天下的老臣,影响力很大。朱博果然加入了傅氏集团。不久,在傅晏等人的策划下,师丹被罢官,朱博被任命为大司空。

大司空乃三公之一,秩同丞相。

本来,汉承秦制,置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丞相、太尉金印紫绶,御史大夫银印青绶,位次略低。汉成帝时,大臣何武奏言应仿古置三公官,成帝的老师张禹也以为然。于是成帝诏令改大司马大将军为大司马,御史大夫为大司空,增秩如丞相。

朱博出任大司空后,上疏哀帝,认为改大司马大将军为大司马、御史大夫为大司空有弊无利,建议罢止,复置大司马大将军、御史大夫。哀帝诏准,更拜朱博为御史大夫。

傅晏仍鼓噪着给傅太后加尊号,这时反对派何武已被赶出朝廷,但傅喜、孔光依然在位。傅晏、朱博密谋后,由朱博出面,上疏弹劾傅喜、孔光。结果,傅喜被免职,赶回封国; 孔光被褫夺官爵,免为庶人。朱博被拜为丞相,封阳安侯。

这是哀帝建平二年(前5)四月的事。

傅喜也是傅太后的堂弟,傅太后见傅喜竟也反对自己称尊号,恨得咬牙切齿,让傅晏暗示朱博上疏,褫夺傅喜的爵位。朱博去找御史大夫赵玄商议,赵玄说: “傅喜已罢免就国了,不宜再贬斥了吧?”朱博愤愤地说: “我已答应了孔乡侯,太后也有旨,匹夫还死守信用呢! 我今日唯有一死!”赵玄见状,只得顺从。朱博又借故把大司空何武也牵连进去,一同举劾,要求褫夺傅喜、何武的爵位。哀帝疑心朱博、赵玄是受了傅太后的指使,遂责问赵玄,赵玄招供。于是,哀帝诏令左将军彭宣等审查此案。彭宣上奏,请求逮捕朱博、赵玄、傅晏。哀帝命公卿大臣会商,公卿大臣都表示赞同。哀帝遂颁诏: 赵玄减死罪三等,傅晏的封邑削减四分之一,朱博下狱。

朱博闻诏,仰药自杀身亡。

这是建平二年八月的事。朱博在丞相位上仅仅坐了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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