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窦婴,字王孙,观津(今河北武邑东南)人。窦婴的发迹是靠了本家姑母窦姬(因史无其名,史书在她未被立为皇后之前称她为窦姬,为叙述方便,在这里不妨沿用,下同)。窦姬早年父母便双双去世,她和哥哥及弟弟三个人相依为命。哥哥名长君,弟弟广国字少君。窦家在观津原本比较富裕,虽说不上家财万贯,却也不愁温饱。但是,自从窦姬父母去世之后,家境便逐渐衰落下来。窦姬长到十五六岁,正是花季妙龄,她容貌姣美,性格温柔,邻居都夸她是个好姑娘,一定能找个好婆家。不料独揽朝政的吕太后颁布了一道诏令,凡民间年轻貌美的女子必须到太后宫中去作侍女。窦姬正是因为这道诏令,以良家子(家庭清白的人)的身份入宫。所谓侍女,实际上就是宫廷女奴,日夜劳作不用说,严格的等级制度和清规戒律更是令人窒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欢乐,没有温情,没有希望。眼睛里看到的是巍峨高墙和斗方天地,耳朵里听到的是靡靡之音和叱责之声; 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享受不到家庭的温馨,一生的命运全系于最高统治者的一念之间,一举手,一投足,都必须小心谨慎,否则,轻者要受责备,重则要被杀头。
后来,吕太后要把她宫中的侍女赏赐给诸王,以显示她恩泽广布。按一王五女分配,窦姬也在被放之列。一般说来,这样的机会对于被放出的宫女来说,无异于刚出狼窝,又进虎穴。窦姬对自己出宫后的命运并不报有任何奢望,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被赐给赵王,因为她的家乡观津正是在赵王封地之内。这样,她就可以回到故乡,重新领略阔别多时的家乡的山水,聆听早已遥远的乡音。尽管难有与家人见面的机会,但是对于一个远离故土,对自己的归宿充满恐惧的柔弱女子来说,这样的要求未偿不是一种慰藉。
于是,她通过贿赂向主管这次遣放的宦官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把自己列入去赵国的名簿。不料这个宦官却把这件事给忘了。等到公布分配名额时,窦姬被置于代王名下,名单一经上报,便得到了吕太后的批准,再也无从改动。窦姬虽然怨恨主管宦官,却又无可奈何,在临别之际,她涕泪纵横,心神俱碎,死活不肯前行。可是,这种无力的反抗怎能感动上苍?她终究还是被强行遣送到了代王刘恒王宫。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段痛不欲生的经历竟会使她时来运转,因祸得福。到代王宫后,她独得代王宠幸,并先后生下一女二子: 女儿刘嫖,儿子刘启、刘武。
汉高后八年(前180)七月,吕太后病重,不久就死了。丞相陈平、太尉周勃、朱虚侯刘章发动宫廷政变,铲除了骄横不法的吕姓诸王。政变成功后,代王刘恒于次年十月被拥戴为帝,是为汉文帝。在刘恒继承帝位之前,其王后就已去世,令人不可置信的是,在他称帝后,王后所生的四个儿子也接连死去。很显然,这样的机会给窦姬母子创造了锦绣前程。
文帝即位几个月之后,便有公卿等诸大臣上表请立太子。窦姬的大儿子刘启因年龄最大而被立为太子。母以子贵,窦姬便自然而然地成为皇后。一年之后,窦皇后的小儿子刘武被封为代王。后来文帝又把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的梁(今河南开封)封给他,刘武便是梁孝王。
汉文帝后元七年(前157),文帝驾崩,皇太子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景帝尊其母窦皇后为皇太后,封窦少君为章武侯,窦太后长兄长君已死,便封他的儿子窦彭祖为南皮侯。窦氏家族一个个贵显,窦太后堂兄之子窦婴也开始平步青云,被景帝封为詹事。
二
汉景帝兄妹三人,姐姐刘嫖被封为馆陶长公主,弟弟刘武被封为梁王,他深受窦太后宠爱。景帝刚刚继承帝位不久,还没有确立太子,窦太后想立梁王,景帝不是傻瓜,自然明白太后的如意算盘。兄弟虽亲,终究比不上父子之爱,况且父死子继乃是专制政体的正统,景帝当然不会将帝位传于梁王,但是又不好违背母亲的旨意,却又不好明说,只好避开立储之事不谈,对梁王大行封赏。梁王所辖四十余城皆为天下膏腴之地,赐给梁王的金钱以百万计,珠玉宝器充满了梁王的府库。还为梁王修筑东苑,建造宫室,修建复道(高楼间架空的通道),规模之大同皇宫无二。梁王每次入朝,景帝都要特地派人驾着骏马香车把他接到皇宫门口。梁王逗留京城期间,景帝对他更是宠幸无比。入同辇,出同车,梁王的随身官员出入宫闱殿门,与在朝官员并无两样。这一切都让窦太后满心欢喜。但是,景帝这样做并非出于本意。
景帝前元三年(前154),梁王来朝,景帝在宫中举办了一次家庭宴会来为梁王接风洗尘。在座的除景帝和梁王外,还有他们的母亲窦太后和表兄弟、任詹事之职的窦婴。母子相聚,宴饮很是欢畅,正当饮在兴头上的时候,景帝郑重其事地对梁王说: “我死之后就让你做皇帝。”梁王和窦太后都很高兴。
正当梁王和窦太后高兴之时,只见在旁边陪坐的窦婴离开座位,倒了一杯酒敬给景帝之后说: “陛下此言差矣。刘氏天下是高祖打下来的,承天秉命,父死子继是本朝成规,你怎么能将皇位擅自传给兄弟呢?”言外之意,把皇位传给兄弟,你别犯傻了。是兄弟亲还是父子亲,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这段话识大体,顾大局,义正辞严,忠心可鉴,景帝正好借坡下马,从而向太后申明: 我本来是诚心要把皇位传给兄弟,但是朝臣不服; 传位于子是高祖定下的规矩,我不敢违背; 您的侄子尚且反对,自己的近人都不赞成我这样做,外人就更不用说了,立储之事就不用您老人家费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窦婴和景帝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真叫人怀疑这是他们俩排演好的。总之,有了窦婴的这几句话,梁王想为储的梦想破灭,窦太后的如意算盘也落了空。因此,窦婴和窦太后结了仇。
窦婴是靠这个太后姑妈的裙带关系才当的官,现在,他得罪了姑妈,无疑是撤掉了进身阶梯。窦太后一生气,叫景帝撤了窦婴的詹事之职,并不准他上朝请示。她还不解恨,又收回了窦婴出入宫门的凭证,不准他再入宫。
窦婴罢官后,便闭门谢客,在家闲居。他暗道: “小小的詹事,芝麻大的官,谁稀罕?让我干我还不想干了呢。我就不信没有用着我的时候。”他寻机东山再起。
且说在楚汉战争之际,刘邦为了击败项羽,与一些强有力的地方军事集团结成联盟,并派他们四出攻城略地。攻下之后,就把这些地方封给他们。至项羽乌江自刎,天下重新统一之时,被刘邦封为王者连同他手下的大将共有八人。时间长了,诸异姓王拥兵自重,不服中央统辖,构成了对中央的威胁。于是刘邦先发制人,采用军事和行政两手,将他们铲除殆尽。刘邦又鉴于秦因有人造反而无救援终致灭亡的教训,乃大封同姓子弟为王,让他们建立诸侯国,成为汉王朝的“藩翼”,以实现其“家天下”的长期统治。诸侯国设置属官,制同中央,除丞相人选由朝廷所定外,其余官员人选皆由诸侯王定。此外,诸侯王在军事、经济方面也有很大的权力。
诸同姓王初封之时,正值战乱之后,人烟稀少,各国辖地虽广,但还不足于对中央政府构成威胁。随着天下安定时期的长久,劳动人手、物质财富的增加,诸侯国的势力日益强大。诸侯王肆恣妄为,蔑视中央,不服法度,直接威胁了中央政权的存在,一些远见卓识的大臣面对这种情况,无不深感忧虑。文帝时,大臣贾谊上《陈政事疏》(即《治安策》),建议分割诸侯国的领土,缩小诸侯王的封地,削弱诸侯王的势力,以减轻其对中央的威胁。因文帝当时正用心于恢复和发展社会经济,稳定政局而没有采纳。及景帝即位,各诸侯王更加骄纵,御史大夫晁错再次建议削藩。他说: “现在削减诸侯王的封地,他们也是反,不削减也是反。削,他们反得早,但危害小; 不削,他们反得晚,但危害大。”景帝这时也意识到了诸侯王的危胁,觉得削藩之举势在必行,于是便采纳了晁错的建议,进行有计划地削藩,成效很大。将要削至吴国,吴王刘濞知道削藩是朝廷的决策,又恐削地后自己无立身之所,便于景帝前元三年(前154)正月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叛乱。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楚王刘戊、赵王刘遂、菑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也起兵配合。这就是“七国之乱”,又称“吴楚之乱”。七国彼此呼应,联兵西进,一场大规模的叛乱就此爆发。
在大多数大臣的支持下,景帝组织了反击。他拜开国元勋周勃之子周亚夫为太尉,率军讨伐叛乱。但是,由于事出仓促,准备不足,而叛军乃有备而来,所以战局开始不利。而景帝在战事初起之时就心存侥幸,觉得大兵一到,叛军便会自行瓦解。一旦前线失利,他又表现为信心不足,犹豫不决。他恐怕皇位被吴王夺走,又害怕周亚夫在前线倒戈,与叛军联手西进; 退一步讲,即使周亚夫平叛胜利,凯旋后岂不权倾朝野,功高震主?景帝一想到这些便不寒而栗。他决定向军队中派驻心腹耳目,以参与平叛为名,授以实权,节制周亚夫。这样做,一来可以分周亚夫的兵力,一旦发现其有不轨行为,即可代表自己处置; 二来战胜班师之时,心腹之臣也可分周亚夫之功,不至于使周亚夫专权。那么,谁是合适的人选呢?叛乱的是刘姓诸王,景帝自然信不过在朝宗室; 晁错一派乃文官,看来也没有领兵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景帝此时并未深刻认识到叛乱诸王起兵的真正动机是夺取他的皇位,随时准备与诸王讲和,并拿晁错当替罪羊,以显示他讲和之心,所以也不能派晁错去。景帝苦思冥想,终于想起了窦婴,觉得他喜好宾客,结交又广,有一定的号召力,他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用他保准没错,于是召见窦婴。
窦婴这时正闲居家中,也听说了七国叛乱之事,觉得自己东山再起的日子到了,现在听说皇帝召见,便假意推辞,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胜任此职,恐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太后这时也请窦婴出山,并发还了他的门籍。景帝说: “王孙啊,现在国家有危难,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怎么能推辞呢?别让我为难了,快去吧。”于是封窦婴为大将军,并赏给他1000斤黄金。窦婴向景帝推荐了袁盎和栾布,并把黄金放在朝堂的走廊下,士兵经过可随便拿,自己一点也没要,他的名望又高了一筹。
窦婴被拜为大将军后,对平叛并不积极。汉景帝任命他为大将军也并不指望他杀敌于疆场,而是让他监视周亚夫。而窦婴也一向反对削藩,与晁错矛盾甚大。被他推荐的袁盎,曾为吴国相,也一向与晁错不和,二人关系相当紧张。后袁盎因曾接受吴王刘濞的贿赂而多次为其袒护被晁错弹劾而被贬为庶人,这次被窦婴举荐复出,便向景帝进言: 吴楚七国皆因晁错削藩而反,只要杀了晁错,赦免七国,恢复原来封地,叛乱即可平息。景帝听信谗言,杀了晁错。
叛乱诸王当然不会因为晁错被杀而泄恨退兵,他们意在颠覆朝廷,瓜分天下。对他们仍需武力镇压。
于是景帝决心以武力平叛。这时,窦婴已驻荥阳(今属河南),监齐、赵兵,周亚夫已部署好兵力。接到命令后,周亚夫派轻骑兵出淮泗口,堵住吴楚军的退路,又切断了叛军的粮道。叛军后援不继,士卒饥饿,纷纷逃散,于是,周亚夫率精兵追击,七王或被杀,或自杀。至此,持续了三个月的七国之乱终告平息。
叛乱平定后,景帝论功行赏,窦婴被封为魏其侯,于是他声名大振,天下的游士纷纷投靠于他。每次议论朝政,诸大臣也都不敢和他相对抗。
前元四年(前153),景帝立栗姬生的刘荣为太子,让窦婴来教导他。三年后,景帝又废掉了刘荣,窦婴上表反对,景帝不听,他便称病隐居在蓝田南山下。门客们都劝他不要这样,他却不听。后来梁(今河南开封)人高遂劝他说: “能使您富贵的是皇上,能亲近您的是太后。现在您教导太子,太子被废,您已与皇上发生了争执。而您却因此在这里隐居,花天酒地的,只能让别人清楚您有怨恨,并能让别人觉得您有嫌弃皇上之意。如果皇上和太后因此而降罪于您,那您可就危险了,您的全家处境也不会很好,请您三思。”窦婴听了,沉思良久,觉得言之有理,便回家并上朝如初。
三
汉景帝后元三年(前141),景帝死了,16岁的太子刘彻即位,是为汉武帝。这时,汉王朝推行的休养生息政策已大见成效,国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汉武帝要凭借父祖积累下来的雄厚的经济力量,来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道家的“无为而治”成了他施展抱负的绊脚石。他信奉儒学,立下了鸿鹄之志,即位后任命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田蚡是武帝生母王太后的弟弟,他们二人都好儒学。窦婴和田蚡推荐的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都崇儒术,他们大搞尊儒活动。他们还让列侯离开京城到封地去住。当时列侯多是外戚,又多是娶公主为妻,不愿离开京城。于是他们就跑到窦太后那里去告窦婴他们的状。
再说窦太后虽年事已高,且已双目失明,但还过问朝政。她笃信黄老之学,早就对窦婴搞的这一套不耐烦了,现在又见有人告状,就更生气,而建元元年(前140)赵绾奏请汉武帝不要每件事都向窦太后请示,更使她怒不可遏。她迫使汉武帝将赵绾、王臧二人下狱治罪,逼得他俩在狱中自杀; 罢免丞相窦婴、太尉田蚡的职务。二人以侯的身分在家闲居。
树倒猢狲散,窦婴被罢相,那些想依靠他谋得一官半职的趋利之徒便弃之如敝履,纷纷离他而去。而田蚡虽不任职,但因为王太后的缘故,仍然受到武帝的宠信,多次进言都被采纳。于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势力小人又都去投靠田蚡,使一向有好客之名的窦婴“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五月,窦太后死了,武帝拜田蚡为相,窦婴气数已尽,毫无进阶的希望了。
早在窦婴拜相之初,就有人劝他说: “君侯一向善待好人而痛恨坏人,现在好人赞颂您,所以您当上了丞相。可是您又痛恨坏人,坏人多,并且又败坏您的名誉。如果您能宽容坏人,原谅他们,那么您就能长期任相,否则,他们就有可能制造谣言来蛊惑皇上,让皇上罢您的职,您可要小心啊。”言外之意就是让窦婴不要做了丞相而得意忘形,盛气凌人,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尤其是田蚡,他正虎视耽耽,随时准备向窦婴进攻,置窦婴于死地。而窦婴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根深蒂固,把谁也没有放在眼里,对劝告置若罔闻。现在,他追悔莫及,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好在还有个灌夫追随他左右,不时与他喝酒解闷。
灌夫,颍阴(今河南许昌)人,为人蛮横,不会当面奉承人。他曾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立功,后任中郎将和淮阳(今属河南)太守,皆因违法而丢官。灌夫这时住在长安。因丢了官,与他交往的人少了。等到窦婴失宠之后,二人一见如故,一起出游,形同父子,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有一天,田蚡一本正经地邀请灌夫一道去拜访窦婴,灌夫让他第二天早去,回头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窦婴。窦婴这时已经破落了,门前由车水马龙变成了鸟雀不惊,正愁怎样才能找个机会巴结田蚡一下,看自己能否再荣光荣光,不料机会从天而降。他于是亲自和夫人一起到集市上去置办酒菜,又连夜洒扫庭院,收拾干净客厅,一直忙乎到天明。天刚亮,窦婴便让家人在大门前迎候田蚡,谁知等到中午,连田蚡的影子也没等着。灌夫很恼火,便亲自到相府去接田蚡,哪知田蚡是在戏弄他,并非真意去拜访窦婴。现在田蚡见灌夫来请他,只好动身,却又在路上磨磨蹭蹭,更令灌夫生气。
在酒宴上,窦婴尽拣田蚡爱听的说,竭尽溜须之能事,并试探着问田蚡能否在皇上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果能如此,自己一定报答。但田蚡却哼哼哈哈,不置可否。灌夫见田蚡傲慢无礼,更加恼怒,遂出言侮骂田蚡。窦婴见势不妙,连忙扶灌夫去休息,自己又奴颜卑膝地向田蚡赔不是。本来想讨好田蚡不料却事与愿违,窦婴心里很恼火。
还有一次,田蚡想要窦婴城南的一块肥沃的田地,并让人捎信给窦婴。窦婴因喝酒的气还没消,见田蚡又想要自己的田地,更不高兴,便没好气地对来人说: “我现在虽然丢失了权势,而田蚡官居高位,难道就可以强夺我的田地吗?”灌夫知道了也怒不可遏。
田蚡听了汇报, 气得咬牙切齿,下定了要除掉二人的决心。
元光四年(前131)夏,田蚡娶了燕王的女儿为夫人。王太后诏令各列侯宗室去田蚡家贺喜。窦婴强拉灌夫前去,二人在贺喜宴上又遭田蚡和一群势利宾客的羞辱,灌夫再也忍不住了,便借酒发疯,大骂宴席上的一些人,田蚡抓住这个机会,以“骂坐不敬”(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朝廷命官为不敬)的罪名将灌夫逮捕,并派人追查其所犯前科。灌夫本是地方一霸,现在一追查,他的支属全部被捕。
在灌夫待罪狱中的时候,窦婴曾多次设法救他,并对夫人说: “官是我自己得来的,再由我失去,我不遗憾,但是,让灌夫死了却让我活着,我不心安。”他便躲在家里,偷偷地上书给汉武帝。
受到召见后,窦婴告诉汉武帝灌夫是酒醉惹事,不要判他死罪。武帝让他和田蚡到东朝(太后朝堂)辩论。窦婴在东朝极力申明灌夫是个好人,曾经立过军功,他这次有了过失是因为酒醉不能自持,并非出于本意,够不上死罪,而田蚡另拿别人犯的事来诬陷他,所以要对灌夫从轻发落。田蚡则竭力说灌夫的坏处,说他横行霸道,为害一方,为人痛恨,他罪不容赦,死有余辜。田蚡巧舌如簧,话说的头头是道,而窦婴却笨嘴拙舌,根本说不过田蚡,他恼羞成怒,便说田蚡的坏话,却被田蚡奚落了一通,窦婴张口结舌,无以应对。
汉武帝碍于两人都是外戚,左右为难,王太后知道后,便对武帝说: “我还活着,就有人欺负我兄弟,将来我死了,我兄弟不也活不成了吗?你又不是个石头人,怎么就不知道向着你舅舅?他一旦死了,你还有能信任的人吗?”武帝无奈,只好让御史告诉窦婴,灌夫确实有罪,应判死罪。
眼看灌夫性命难保,窦婴忽然想起曾受景帝遗诏: “如果情况紧急,可以直接面君申奏,可保平安。”但因他和田蚡斗争激烈,诸大臣生怕自己受牵连,都没敢对武帝说起此事。这时窦婴想起来,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让他的兄弟上书说明此事,希望能得到武帝的召见。武帝下令调查这件事,但没有在尚书那里找到遗诏底稿,仅有副本在窦婴家,又是他的家臣印封的,于是,田蚡上书弹劾窦婴假造先帝遗诏,罪当弃市(在闹市处死,并暴尸街头)。灌夫于元光五年(前130)十月被处死。
过了许久,窦婴才听说了田蚡弹劾他和灌夫被杀之事,以为武帝还要杀他,不禁又惊又怒,不久便中风瘫痪在床。他饭也不吃,病也不治,整天地躺在床上,只是等死了。这时有人听说武帝并没有要杀他的想法,便给他说了,于是窦婴松了一口气,开始吃饭、治病。
武帝确实没打算要杀窦婴,但田蚡觉得这是将窦婴置于死地的好机会,便向武帝进言,诬陷窦婴谋反,并说得天花乱坠,武帝信以为真,便以弃市论窦婴。元光五年(前130)十二月底,窦婴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