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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燕祥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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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燕祥随笔

(邵燕祥著,四川文艺出版社,31万字,1995年11月)

★古人结绳以记事,今以文字代结绳,把读过的书里对我有所启发之处,把心中偶得销纵即逝的情思,笔之于书,其实还是文人的积习,透出某种自恋的意味,无非表明对尘风世事毕竟不能忘情,甚至也还想诉诸别人,但愿读书不以祥林嫂的絮叨视之。

★“嘲风月,弄风草”亦不易。记不起是谁,把知识分子的命运拟之于《桃花扇》:头破血流,那溅出的血迹,点染作桃花。中国历代的读书人,同被压迫的妇女,包括风尘女子,命运上有相通之处。

谢灵运和王维诗中,花就是花,草就是草,山就是山,水就是水,而且是此时此地此人心目中的此花此草此山此水;自然物以其本来面目进入诗人的审美创造,而不是作为社会性的符号了。于是我们才得以读到“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样来自第一手观察、体验、感悟的诗境。

★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比较起来,我们以“心远地自偏”来解脱人境车马喧,如同在没有冷气设备的盛夏以“心静自然凉”祛暑,倒真有点返朴归真的情趣了……人毕竟是社会动物,难怪说单身监禁是最重的刑罚之一。

★无从预料,但岂是茫然。我欣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句话,历史的总的发展趋势,是发展,是进步,这一必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历史发展和进步的过程,或快或慢,或平直或曲折,取决于合力,在必然中有许多偶然的因素,不像舞台上的戏剧完全按照剧本的设计和导演的调度;这场永不闭幕的话剧,它的情节以至许多细节也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即使高瞻远瞩的慧眼可见风起于青苹之末,终究是无法一一预见的。

★梁山好汉一百零八将以至喽罗们从四面八方投奔而来,出身不一,境遇不一,动机不一,最后统一在“聚义”二字,“替天行道”,是最高纲领,未必人人的思想都已经超越了经济要求,个个行动都符合“秋毫无犯”的严明纪律;而“劫富济贫”终难免以打砸抢烧杀为主要手段。

★世纪思。“世纪末”未必一切都呈衰落。“新世纪的曙光”之类,犹如过年期望“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吉利话,不过是明日复明日地把希望寄托到未来罢了。

★生命本来是最不安分的,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这符合生命的真谛。只有纸花才会重复。

★理想是精神支柱,爱是精神支柱,仇恨也是一种精神支柱。

★一个学者,尽管是伟大的学者,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科学家,他的生命只存在于他的言论、著作和行为实践中,而不是在后人的解释中。

朱熹语录中那些超出孔丘语录的思想,无论功过都不必再记在孔夫子的帐上。各人应对各自的言论负责。

★诚实:这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属于道德的范畴,道德却不是真空中的独立存在。没有一定的政治和经济秩序,就没有诚实这一道德文化现象生存的空气和土壤,任凭呼唤“魂兮归来”也无用。

★就史读史,犹如就事论事,是不得要领,甚至会上当受骗的,无论所读是伪造的历史还是真实的历史——准确地说,完全真实的历史是不存在的,我们所谓真实的历史,只是相对地较少伪造、较少遮掩,经过明智的读者以明智的眼光披沙拨雾,从不同记载的比较当中获取的较近于原初的状态而已。

★小议权力的私有。

公共权力,本来是“非少数人所得而私之”的,一旦蜕变为私有权力,就会成为谋取私利的护符,侵吞公共利益的力量。

★呜呼!冷漠、苟安与自欺。

★漫论“无事忙”。(贾宝玉)

★韧。悲观主义是乌托邦式的理想主义的结果,极端的理想主义是刻骨的悲观主义之源。

★说庸人。

正如玩小聪明的人,必得自以为玩弄的不是小聪明才行。

世上确有聪明的人,但绝不是把千万人、亿万人众当作傻瓜的。

康德·黑格尔是猴子。倘说他们身上有猴气,那就指善于思考,崇尚智慧。也是毛泽东自称有“猴气”的愿意。

★说选择。

从什么样的干部路线也就可以推断出那是什么样的政治路线来。

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第一句是陪衬,是比兴,第二句才是正经。

★人形与人事。

1944年冯至说:“在这六年内世界在变,社会在变,许多人变得不成人形,但我深信有许多事物并没有变,农夫依旧春耕秋收,没有一个农夫把粮食种得不成粮食;手工业者依旧做出人间的用具,没有一个木匠把桌子做得不成桌子,没有一个裁缝把衣服缝得不成衣服。真正变得不成人形的却是那些衣冠人士,有些教育家把学校办得不成学校,有些政客把政治弄得不成政治,有些军官把军队弄得不成军队。”

★夹竹桃能够吸收一切污染的有毒的气体,然后吐出清新的气息来。然则她是把毒素留在自家的叶脉里了。夹竹桃可敬、可爱。

★“鲁迅的杂文绝大部分是对敌人的”吗?

鲁迅杂文所点名批评过的人,有章士钊、李四光、郭沫若等。

★说急。

1957年毛泽东回答陈铭枢的批评(“好大喜功,偏听偏信,喜怒无常,不爱古董”)和张奚若的批评(“好大喜功,急功近利,轻视过去,迷信将来”)时,曾经说:“我好社会主义之大,喜社会主义之功;急无产阶级之功,近劳动人民之难。难道你要我好小喜过,急错近弊?”说得振聋发聩。

★说“没意思”。

意思这个词儿,有好多意思。

★说永远。

★哀哉孔子。

★如果太平天国不失败。

★刘邦、朱元璋也是靠农民起义起家。

★主义与精神。

光喊这“精神”那“精神”,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终于好精神即正气不见发扬,坏精神却占了上风,如汪曾祺诗云“看他桃偶长精神”,此中消息,倒是该反省一下的。

(1996年元月7日晚阅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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